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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双花]丝路


丝路


张佳乐不会抽烟,竞技选手不能喝酒,他年纪轻,人长得精神,就算退役了也是个走到哪被人群簇拥的小伙子,不过他也不是未曾尝试。

 

张佳乐第一次抽烟,并不是孙哲平宣布退役的时候,他不会借物消愁。

 

是在更早的时候,在某个寒冷的冬夜。

 

他翻墙去网吧,路面翻修,崎岖土石满地,一个不小心就会绊倒,张佳乐摸索着钻进黑网吧,把怀里揣着的十块钱拍到网管面前,低头小声说,开个机器。

 

他还没成年,那年头上网查的也不严。

 

网管在看电视剧,抬起眼皮扫他一眼,知道他是隔壁的学生,没多说什么,指了指角落一台电脑。

 

主机嗡嗡作响,网吧里通宵打游戏的,聊天的,龙蛇混杂乱哄哄的,张佳乐还是一脸学生气,头发有些长,每天被教导主任絮叨,安分地坐在电脑前等启动。

 

随后画面闪烁,荣耀两字出现,那少年脸上映出了光。

 

能成为职业选手大多有过人的天赋。张佳乐打游戏的时候很专注,他手速快,技术好,坐他旁边的人一看这学生打的如此娴熟,观望了一会,说,“哥们儿,帮我打个竞技场怎么样?”

 

张佳乐呆了一呆,对方是个面目模糊的青年,看着没什么恶意。

 

于是他说,“我技术一般,打输了怎么办?”

 

“打输了算我。”那人说着让开位置。

 

结果理所当然,张佳乐干脆利落地赢了PK,对方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,大喊草泥马你找代打。

 

张佳乐仰脸看那人,青年捡起耳麦利索地一串字脏话骂过去,最小化了游戏,对张佳乐笑道,“谢了啊,你叫什么,加个好友呗。”

 

张佳乐戒备地看着他,就见那青年买了包烟,递了一根过来,“小家伙还在上学吧?”

 

冒充大人来网吧的张佳乐听到这话,有些炸毛,迟疑间接了烟,放在手里转了个圈。

 

旁边的人笑笑,也不说话,结了帐离开。

 

干巴巴拿着根烟很傻,张佳乐随手塞进了口袋,接着游戏里有人招呼抢世界boss,张佳乐立刻操纵角色去了。

 

这夜更晚一些时候,有人在游戏另一端对他说,“没想到我们挺有默契。”

 

张佳乐是踏着些许发白的星空回宿舍的。

 

和去的时候不同,他第一次在游戏里遇到这样默契的同伴,知晓他的行动,思路一致,配合顺畅,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,他摸了摸脸上的笑意,轻快地踢飞一块石子。

 

走到宿舍门口摸钥匙的时候,张佳乐摸到了口袋里的烟,他知道同学们在哪里藏着打火机,点燃了有些潮湿的烟草。

 

他尝试着吸了一口,预料之中的苦涩,破碎的烟圈飘向微亮的夜空。

 

 

 

许多职业选手因为滴酒不沾,练成了一杯倒的本事。

 

张佳乐不是一杯倒,是半杯倒,他的搭档孙哲平似乎天生会喝酒,在一群职业选手里鹤立鸡群。

 

但是会喝酒不意味着孙哲平酒量很好,只是矮子里面拔将军,喝下一瓶不会有醉酒反应罢了。多了他也没喝过。也可能喝过,张佳乐没见过。

 

张佳乐在拿到第一个亚军的时候,一点也不悲伤,甚至在俱乐部酒会上不见悲观的情绪。

倒是孙哲平有些不甘,叼着酒杯,眉头皱着。

 

张佳乐坐他旁边,拍了拍他肩膀。

 

孙哲平不理他,张佳乐又捏了捏他胳膊,孙哲平还是不理他。

 

张佳乐于是摸了摸孙哲平大腿,越来越往上。

 

孙哲平放下酒杯,凑近了张佳乐,语气很有些挑衅,“张佳乐你再不老实,信不信我干你?”

 

张佳乐被他逗得趴在桌上笑,笑完说,“老孙,明年拿了冠军,你洗干净了等我上你吧,别愁眉苦脸的,不适合你。”

 

他很少说荤段子,说完绷不住又笑,孙哲平摇摇头,把他头发束到一起。

 

张佳乐自从成了职业选手,可以无视老师的叮嘱蓄发,后来学校也不去了,张佳乐头发长了,扎个小辫显得格外活泼。

 

他被孙哲平捋头毛捋的舒服,露出一整张发红的脸,孙哲平这才想起,张佳乐这亢奋劲儿大概也是因为酒精。

 

孙哲平架着他站起来,张佳乐还没醉到丧失意识的程度,孙哲平跟队友说了一声,拖张佳乐回宿舍。

 

“佳乐,走了,我们回家。”

 

 

 

张佳乐后来也没学会喝酒,即使他去了霸图,韩文清似乎于酒一途很有研究,只是不显山不露水,何况他也只能想想,旁边有个张新杰盯着。

 

霸图所在的Q市,空气里都有一股海腥味,风也大,张佳乐头发长,来了Q市开始天天绑着头发出现在训练室。

 

直到有一天训练结束,张佳乐听到发绳一崩,随即头发就散了。

 

林敬言戳了戳他,要不问妹子借个?

 

张佳乐心想霸图是蓝雨之后的又一个和尚寺,去哪找发绳。然后看到林敬言一脸坏笑,怒道滚滚滚。

 

韩文清站起来,招呼众人去吃饭。

 

这天是周末,按惯例韩文清是要回家一趟的。

 

今天也不例外,训练结束以后,韩文清拿着个包,一脸严肃,不认识的以为他是要出门收保护费,路过张佳乐这边,手拍上了他肩膀,“新杰,佳乐,晚上来我家吃饭吧,老林也来。”

 

张佳乐没反应过来,张新杰扶了扶眼镜,“我这儿备了一箱青啤,可以带去吗?”

 

不同于张佳乐妄想中的严父严母,韩文清的父母都很和善,摆了一桌子海鲜,旁边放一只空盆,吃完的鱼刺贝壳就扔进去。

 

这豪爽的阵仗令张佳乐吃了一惊,等他反应过来,面前堆满了剥好的虾肉螺肉螃蟹腿儿,旁边张新杰用一种堪比做手术的严谨姿态掰着一片牡蛎。

 

吃过晚饭走回霸图的路上,沿着海堤有一整条街开满酒吧,彻夜不眠的橙色灯光穿透玻璃,远处的灯塔射来变幻的光柱,像是温柔的眼波。

 

张佳乐沿着堤坝向前走,夜晚的海仍能看到深浅交替的浪,他想起一个梦。

 

那是他第六赛季,或者第七赛季的时候,他做训练计划时太累,趴在桌上睡着了,梦里面他回到读书时光顾的黑网吧,里面没有人,连那个偷懒摸鱼的网管都不在,他开了一台电脑,画面显示的是联赛,比赛内容太过模糊,他记得在被集火时有恰到好处的援护,他只需要进攻,他只需要向前,当荣耀两个字放大出现,他对面的人站了起来。

 

原来对面坐着他的搭档。

 

对方站起来,毫不留恋地走向门外,外面是黑洞洞的,冬天的夜。

 

梦是那样荒诞,张佳乐仿佛回到寒冷的冬夜,真切地叫住他,“外面很冷,别出去。”

 

“外面很冷,你只穿了短袖,会冷的。”

 

“你要去哪?”

 

“你要去哪?”

 

到最后他反复问着你要去哪里,对方始终不理他,他也就自梦中醒来,他想不起来梦里面为何有那种执着的、复杂的情绪,只记得像机器一般重复着说,你要去哪。

 

他想他也要离开百花了。

 

 

 

他们那时候实在是太年轻了。有时候年轻不意味着幼稚和不成熟,仅仅是看不出事物崩坏的征兆。

 

百花拿到亚军那一年,谁曾想到气势如虹的繁华血景,一夜塌了半边,而后断断续续,拉拉扯扯,张佳乐像是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,他很累,不舍得、也不能放下,心中仍有执念。

 

他在客场见到叶修,那时候还是叶秋,从对方的脸上某一条纹路,他说不清,看到了同样的疲惫。

 

然而热情仍在,坚持仍在,拼搏仍在,牵挂仍在,只因执念仍在。

 

但是他们那时候太年轻了。年轻到张佳乐没想到有一天孙哲平会离开四季如春的K市回到风沙漫天的北方,如同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再见到孙哲平。

 

曾经的同事再见面是什么样呢?

 

张佳乐想大概像蓝雨的黄少天和于锋那样会很好。

 

但是他和孙哲平的再见,就像他和百花一样,拉扯拖沓到了极点,心甘情愿地被命(chong)运(die)的钝刀子割着玩,偏偏割不断,于是也愈合不了,变不成独立成熟各安天命的大人。

 

孙哲平说再见就是再见,不是他不留恋,张佳乐想百花和冠军,对孙哲平同样重要,而他拿得起放得下,张佳乐很羡慕孙哲平。

 

直到霸图淘汰后,他在夏休期跑回家,张佳乐爸妈看他回来,并不忙着张罗,按照平常的习惯下厨做饭,吃饭时张佳乐爸爸突然搁下筷子说,“开心点儿,你自己选的路。”

 

张佳乐点点头,“打算明年继续拼。”

 

张佳乐爸爸却说,“拼不过也没什么,什么事钻了牛角尖都没意思,爸妈都不看重那个第一,你的职业生涯,谁敢说是第二?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他顿了顿,“能打游戏,能做职业选手,我很开心的。”

 

窗外夏花灿烂至极,蝉鸣如雨。

 

 

 

在这个有点散漫的,调整心态的夏休期,张佳乐每天都会做一点训练,剩下的时间悠闲的像个放假的学生。

 

有一天张佳乐爸妈说要去旅游,相隔大半个中国,祖国的心脏,张佳乐不想跟着,被张佳乐爸爸吹胡子瞪眼后,没精打采地拖着行李跟在父母身后。

 

两长辈看了故宫看王府,看了王府又说要登长城,张佳乐体力不济,在父母跑去北大感受人文气息时,去了后海闲逛。

 

逛着逛着找出手机,上次见面孙哲平留了号码,张佳乐以为他不会打的。

 

北方的烈日照得人想要原地蒸发,张佳乐在划船时拨给了孙哲平。

 

对方也不知道是他。

 

嘟一声之后,孙哲平接通了,张佳乐下意识清了清嗓子,孙哲平立刻说,“张佳乐?”

 

这也能听出来?

 

张佳乐应了一声,“没事,就是路过——我爸妈来玩,明天要走了,一直陪他们。”

 

“你在哪儿呢?”

 

“我?我在后海——扑通!”

 

张佳乐在划船,一阵风吹过来,他没稳住桨,手忙脚乱掌舵的时候,手机扔进了湖里。

 

他在电话亭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报备,还好钱包仍在,盯着平静的湖面,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,孙哲平会不会来后海找他,张佳乐拿不准。

 

然后他发觉有什么在慢慢揭下面纱。

 

张佳乐对着金色的湖面坐了一整个下午,直到夜色泛起,他在等孙哲平的时候突然理清了感情,从未如此清晰,即使孙哲平没有来。

 

他慢慢地回了酒店,到父母房间露了个面,张佳乐妈妈倒很惊讶,“乐乐,你的朋友来了,一直在大厅等你,你没看到啊?”

 

孙哲平还在和谁打电话,面前摆着饮料,看上去妥帖从容,张佳乐觉得自己的激动简直无中生有似的,他走近孙哲平,耐心等到对方转过头,冲他挥了挥手,“张佳乐,你怎么不把自个儿丢湖里?”

 

“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

 

“我去后海溜了一圈没见着,就给张新杰打电话,张新杰谁啊,能没有队员家人的联系电话吗?我就来这儿了。”

 

张佳乐在孙哲平对面坐下,孙哲平却说,“上去领我见见爸妈呗。”

 

张佳乐被他噎了一下,带着孙哲平上楼,哪知道到门口孙哲平说,“我得先去你房间整理一下仪表。”

 

张佳乐给他开了门,孙哲平进屋却不去盥洗室,抱着手问他,“不会被叶修刺激得又想退役了吧?”

 

张佳乐低声说,“有过,又不想了。”

 

“找回状态也需要时间,”孙哲平想了想,“百花缭乱还在呢。”

 

张佳乐心想孙哲平可能比他更了解自己,他像熟悉身体的一部分熟悉百花缭乱,即使是一张数据,也变成了漫长的职业生涯中相依为命的战友。

 

孙哲平却又开口了,“张佳乐,你来B市怎么不早点打电话?”

 

张佳乐愣了一下,孙哲平笑了笑,“临走了才打,真不够意思,你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吗?”

 

张佳乐下意识觉得这个句型很流氓,于是他说,“你知道我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?”

 

孙哲平像是被他有点炸毛的样子逗笑了。

 

然后张佳乐了感受到了他年轻的,太过年轻却又疲惫坚守的路途中最为漫长的一个瞬间,孙哲平放下胳膊,用那双仍有伤痛的手,抱住了张佳乐。

 

他的语气像他们初识时,笃定地说我们有默契一样坚定温柔。

 

“我知道。”

 

 

 

《丝路》FIN


不太会用LFT,先这样放上来

题目是因为一开始写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丝路,记了一笔,昨天喝得多来了兴致(什么人)就一鼓作气写掉了,不幸的是写了半个小时闹胃疼,于是结尾要多仓促有多仓促(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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